临江照衣
情生忧怖,爱生离愁。
 

《【狄尉】非情·一》

狄仁杰受了伤,伤得很重。从被人带回来,沙陀忠进了屋子就没出来过。

尉迟真金得到消息赶来看望,踏入大理寺的瞬间就将满目怒火很好的收敛了起来。他整了整披风衣角,平复心情,稳稳地走向寺卿官舍。

守在门口的乙安和周进老远就看到了上将军的身影,本来噤若寒蝉,生怕上将军当场发怒,痛骂他们没有保护好寺卿大人——往常总是少不了这种场面的。

但今天有些不一样,尉迟真金竟然很冷静的出现在了门前,只问他们:“狄大人怎样了?”

乙安却觉得这样的尉迟真金更可怕,硬着头皮战兢兢道:“还……还没醒……”

周进在一旁半句话都不敢说,心里祈祷着沙陀大人赶紧出来,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场面。

尉迟真金点点头,没有进去,而是等在了门口。

 

这次狄仁杰会受伤,全然是因为一桩涉及尉迟真金的案子。有人暗中上奏构陷尉迟真金贪污受贿,结党营私,甚至人证物证都样样俱全。此事本该移交御史台处理,但圣上不知出于何种心思,竟按下此事,反而叫来狄仁杰,询问他的意见。

狄仁杰那晚入了宫,回来就一声不吭的把自己关在了房里,连续三日后出了城,出城没多久就奄奄一息的被人抬了回来,浑身是血,命悬一线。

狄仁杰被偷袭之前似乎已经料到自己将有此劫,事先就把所有的后续都安排妥当,故而并未耽搁任何进度,圣上很快就得知了真相,盛怒之下将逆贼满门抄斩,又叫来尉迟真金,当着他的面处理此事,以作安抚。但尉迟真金人在堂上,听得却魂不守舍,最后出了殿门就拦住代替狄仁杰总结案情的薄千张,问他:“狄大人呢?”

薄千张顾左右而言他,只说寺卿大人还有私事未了,回了并州。

尉迟真金冷笑:“如此大案,他才刚查完就急着回老家了?连陛下都不见?”

薄千张额头渗出冷汗,又想到狄仁杰昏迷前特意叮嘱要对尉迟真金隐瞒伤情的事,憋了半天,只憋出一个难看的笑。

谁知尉迟真金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,瞪着他道:“你说还是不说?”只一个眼神,已让薄千张缴械投降,低着头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。说完,尉迟真金转头就走,出了宫门立刻策马狂奔,风一般冲进了大理寺。

如今上将军站在寺卿大人官舍前,神情沉冷,浑身散发着逼人锐气,看着就让人害怕。

薄千张追着他赶回来,见到这样的尉迟真金,想要安慰几句,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,只好叹了口气,跟着守在门口。

 

半个时辰后,沙陀忠一脸疲惫的打开了门,看到站在门前的尉迟真金,也不惊讶。

尉迟真金绷紧神色,问他:“老狄……如何了?”

沙陀忠脸色难看,欲言又止。

尉迟真金本就等得心焦,见他这样顿时怒道:“有话就说,吞吞吐吐的干什么?”

沙陀忠知道他是关心则乱,只叹了口气,侧身让他进来,徐徐道:“外伤好治,养着就行了,但他后脑遭到重击,又没能及时救治,脑内留了淤血,能不能醒来,醒来是什么样,全看造化了。”

尉迟真金咬着牙,几步走进房里,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,克制住胸中混杂着怒火的焦躁忧虑,冷静道:“王溥太医也这么说?”

沙陀忠收拾着桌上药箱,苦笑道:“早都请师父他老人家来看过了,一样的结论。现在只能盼着老狄福大命大,能挨过这一次了。”

尉迟真金闭上了嘴,一瞬间眼神空茫,怔怔地看着狄仁杰沉睡中的苍白面容,许久,才低声道:“我在这里守他一会。”

即便他不说,众人也不会赶他走的。沙陀忠摇摇头,和大理寺众先后离开了房间,房门轻轻关上,寺卿官舍里霎时安静了下来。

尉迟真金站在床榻边上,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塑,他长久地凝视着狄仁杰,眼里情绪翻涌,最终,化作一声长叹。

“老狄啊老狄,你这人情,可要我怎么还?”

狄仁杰当然是回答不了的,甚至是过了足有六天,狄仁杰才在一个夜里艰难地睁开了眼。

这几天尉迟真金除开必要事物,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狄仁杰榻边,狄仁杰醒来的时候是夜半,尉迟真金单手支着额头,就坐在离他不远的案前小憩,身前放着一堆半开的宗卷。

烛火摇曳明灭,在他五官深刻的脸上投下了大片阴影。狄仁杰静静地看了他许久,他才猝然惊醒,睁眼和狄仁杰的视线对上。

“你醒了?感觉怎样?”他急匆匆跨过来,腿脚甚至差点带翻了案几,蓝色的眼里泛着水雾,里面全是欣喜和关切。

狄仁杰还是安静地看着他,没有回答,尉迟真金已经半蹲在了床榻边,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胳膊,“老狄?”

狄仁杰眨了眨眼,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,哑声开口说:“阁下是?”

尉迟真金脸上的激动之色瞬间凝固,片刻后,霍然起身,冲到门口,吼道:“来人,叫沙陀来,快点!”

外面一阵兵荒马乱,骚动过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。狄仁杰躺在床上,只觉得头痛欲裂,口干舌燥,胸肺里仿佛燃烧着火焰,烧得他浑浑噩噩,分不清梦境现实。

沙陀忠衣服都没穿好,背着药箱就跑了进来,两手捧着狄仁杰的脸左看右看,又拉出他的手腕把脉,一番诊治,神色渐渐凝重。

“老芋头,立刻派人叫我师傅来!”

尉迟真金当即出了门,亲自快马加鞭到了王溥医馆,不管人还在睡觉,抓着骂骂咧咧的王溥不到一刻就回到了房里。

狄仁杰已经睡过去了,眼睛紧紧地闭着,满面倦容。王溥撸着袖子把了脉,又问了沙陀忠一些情况,之后站起身来,没好气地说:“没什么大碍,就是体弱气虚,需要静养数月。”

尉迟真金瞪着他,不可置信道:“没有大碍?他刚还问我是谁,这也叫没有大碍?”

王溥冷笑一声,抱臂道:“他这次能醒来已是万幸,没变傻都不错了。不就是忘了点事吗?大惊小怪的。”

尉迟真金被他堵了回来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看向沙陀忠。

沙陀忠瞧了瞧狄仁杰,又看了看一脸不耐的师傅,只好安慰尉迟真金道:“老芋头,我师傅的医术你是知道的。老狄他脑袋受了重击,记不起来一些事很正常。之后还要等他清醒一些再说,你也别着急。老狄能醒来就是好事。”

两个人都这么说了,尉迟真金只好沉默。看着狄仁杰半晌,才道:“你说得对,醒来了就好。”

 

当夜,狄仁杰睡得很安稳,尉迟真金和沙陀忠守在他一旁,临近清晨,沙陀忠扛不住回去睡了。

屋里很安静,桌上点的熏香已经燃光了,尉迟真金怔怔地望着那渐渐熄灭的香炉,想着上一次送给狄仁杰的那盒新香应该还有,便起身走到柜前找寻,没一会,就找到了那盒玉蕤香,拾了一块放进炉中点起。

新香味道浓郁,青烟袅袅升起,凝而不散。

这香珍贵非凡,是年前皇上的赏赐,尉迟真金自己也只有两盒,另一盒就给了狄仁杰。香没有拆封过,不知道是不是狄仁杰还没来得及用。

他素来不怎么燃香,一盒香能用大半年,还要尉迟真金来得勤才用的快,每每此时尉迟真金总要说他,他就笑答:“好曲需要懂的人听,好茶需要懂的人品,这名香自然也要懂的人才能闻的。”总归能让他找出百条说服人的借口。想到这里,尉迟真金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屋里的香味渐浓,尉迟真金背对着狄仁杰燃香,没有发现那人已经醒了过来。狄仁杰也没有出声,而是轻轻起身靠在床榻上,打量着尉迟真金。

尉迟真金常年习武,对人的视线极其敏锐,即便因在熟悉的环境中有所松懈,也很快就反应过来,回过头看向狄仁杰。

他本想高兴地喊他,却又想起了昨夜的事,到嘴的话就卡在了一半,最终只是迟疑道:“你……你醒了。”

狄仁杰微笑着点点头,环顾四周,问道:“这里是在下的房间?”

尉迟真金握紧拳,回道:“是,这里是你的房间。”随后上前几步,走到狄仁杰身边,扶着他轻声问:“你……你记得自己是谁吗?”

狄仁杰看了他一会,摇摇头,脸上的表情微微动摇,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缺失的记忆,眼中有了些许茫然。

尉迟真金喉间一阵哽咽,捏着他的肩膀平复半晌,才柔声对他说道:“你叫狄仁杰,是当朝大理寺卿。这里是你的官舍。”

狄仁杰静静听完,合上眼似乎在思考,片刻后,他睁眼望向尉迟真金:“那阁下是?”

尉迟真金回道:“我是你的朋友。”

“敢问阁下名讳?”

“尉迟真金。”

狄仁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,心中陡然生起了些许自己也不明白的怅然若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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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是放在本子里的一篇,写完后才发现不太适合放在本子里,直接发了算了(。

一个中篇,每天更一章。

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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