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江照衣
情生忧怖,爱生离愁。
 

《【狄尉】非情·九》

狄仁杰睡得极不踏实,到了夜半,生生被痛的醒了过来,睁开眼的瞬间就说道:“拿笔墨来。”

一旁守着他的内侍欲言又止,但狄仁杰坚持撑起身,嘶哑道:“快去!”

内侍不敢怠慢,出去备了笔墨来。狄仁杰按住颤抖的右手,稳稳地下笔写了封奏帖。写完,急促吩咐道:“立刻把奏帖递给皇上,不得耽搁。”话音刚落,便捂着嘴剧烈咳嗽,生生咳出了一口血。

“大人!”

狄仁杰摆摆手,“我没事,你快去。”

内侍小心翼翼地捧起奏帖,应诺离去。

 

天际大雨倾盆,像是积攒了一整个夏,那雨泼天而下,细密如织,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。

狄仁杰神志恍惚,只听到耳畔传来雨声阵阵,渐渐陷入半梦半醒之间。

身上的伤口痛得厉害,却又好像不是疼在他的身上,他迷迷糊糊的胡乱想着事情,想到案子,想到皇上,最后想到了尉迟真金。

他一瞬清醒,睁开眼发现外面已经天亮。

雨仍在下,狄仁杰再睡不着了,起身想要下床。守在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,连忙进来侍奉。狄仁杰费力地坐起,问:“奏帖递上去了吗?”

内侍恭敬道:“大人放心,皇上已经阅过了。正派人八百里加急找王溥大人来,叫您安心休息。”

“皇上还说什么了?”

“没说其他的了。”

“天后有吩咐吗?”

“天后命刑部将犯人押送回长安了。二圣明天启程回京,吩咐了属下和部分金吾卫在此留守,等二位大人伤好了再回去。”

狄仁杰吐出口气,疲惫地靠在床边。内侍倒了温水给他,狄仁杰喝完歇了一会,忽然摸了摸怀中,抬头急切道:“我怀里有块玉佩,你可见过?”

内侍一愣,想了会才恍然道:“见过,见过。大人稍等。”说完出了门,片刻后捧着一盒碎玉递给了狄仁杰。

“这玉帮大人挡了一剑,已经碎了。”

狄仁杰眼神一颤,看着那裂成两半的莲花玉佩,伸手拿起轻轻抚摸。

“大人还有其他吩咐吗?”

狄仁杰握紧碎玉,哑声道:“尉迟……尉迟大人如何了?”

“还未醒来,不过血已经止住了,暂时没有性命之忧。”

狄仁杰闭上眼,挥手道: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
内侍告退离开。

房间里恢复了寂静,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接连不断的敲着窗扉,恍若恸哭。

狄仁杰怔怔地看着手心的玉佩,双眼通红,布满痛楚。

 

他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,这一次浑浑噩噩的昏迷了好几天,再醒过来时,身旁的人已经换成了沙陀忠。

屋里全是浓郁药味,沙陀忠正在给他施针,看他睁眼,便开口问道:“感觉怎么样?还疼吗?”

狄仁杰眨了眨眼,目光凝滞了一会,才回过神来,问:“王溥大人来了吗?尉迟怎样了?”

沙陀忠叹了口气,拔下针道:“尉迟大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,你不用担心。我问你感觉怎么样,你都不答,满脑子都是尉迟大人……你知不知道你也差点就死了?”

狄仁杰松了口气,淡淡笑了笑,“我还好。”

“还好?只要不死就是还好了吧?”沙陀忠狠狠地又扎了一针,瞪着狄仁杰斥道:“我看你就怕自己活的长!你胸口那一剑,再往左偏半寸就直接没命了!我是医术高超,但也没法救活一个死人啊!”

狄仁杰听出他话里的关切之意,眼神一暖,哑声道:“沙陀,谢谢你。”

沙陀忠红了眼眶,手下又温柔了下来,“不用谢我,我听说了,是老芋头拼死把你救下的吧。你们……唉,你们两个这么多年,当真是多灾多难,日日没个安生。”

狄仁杰一笑而过。

夏雨来的迅捷走的也快,此时已经停了。沙陀忠施针完,发现狄仁杰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,便长叹一声,帮他盖好被子,起身去找王溥。

骊山行宫里没剩下多少人,王溥奉命来后,就把剩余太医全都赶走了,自己一个人在尉迟真金房里折腾了大半日,出来后一身疲惫的吩咐:“先拿药吊着,接下来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他造化了。”

如此已过去三日。沙陀忠端了药走进屋,给尉迟真金换药。躺在床上的人短短几日就迅速消瘦了下来,已是形销骨立。

沙陀忠换完药,拉起尉迟真金的衣袖准备施针,这时那手忽而用了力,反手一把将他攥住。

沙陀忠惊讶看去,发现尉迟真金不知何时醒了,睁着一双黯淡空茫的眼嘶声问:“老狄……老狄呢?”

沙陀忠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,竟抓得他手腕生疼,连忙安抚道:“没事了,大人,老狄没事。”

尉迟真金瞬间失去力气,闭上眼再度昏迷过去。

 

这一折腾,沙陀忠针也不扎了,迅速叫人找来了王溥,王溥看了一番,脸上露出了得意神色。

“老夫果然厉害,连这寒蚕奇毒都能压住!”

“师傅是说尉迟大人已经没事了?”

王溥拍了他一巴掌,伸着懒腰道:“没错!醒来了就代表最难的一关挺过去了,接下来就是慢慢调理。”

沙陀忠喜形于色,高兴道:“师傅厉害!”

王溥白了他一眼,一脸这不是废话吗的样子,又瞅了瞅尉迟真金的状态,感叹道:“武功高的人就是好啊,一般人还真不一定熬的过来,居然让他给撑住了。”

“那下来呢?要换药方了吗?”

“换,等我想想怎么弄……”

王溥摇头晃脑的跑了出去,沙陀忠赶紧跟上。

 

狄仁杰从沙陀忠那里得知消息时,连续紧绷了数日的神智才算真正的松了下来。

他出神地忘了窗外一会,才问:“那寒蚕毒呢?也解了?”

沙陀忠面露迟疑,“不是,只是先用其他药把毒性压制住了。他现在虽然没有性命之忧,但是……”

“但是什么?”

沙陀忠叹了口气,慢慢道:“他左手经脉尽断,胸口中了一剑,视力受损,身上大小伤口三十六处,因寒蚕毒没能及时止血处理,之后还在山泉里冻了那么久,已经伤及了底子。他又强行运功,致使毒性深入骨髓遍布全身……”沙陀忠看了看狄仁杰苍白的脸色,踟蹰着说完了最后一句:“老芋头他……恐怕再也没法用武了。寒毒入体,日后可能比常人还要虚弱一些……”

狄仁杰静静地听完,很久后低下头,哑声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

过了足有七天,尉迟真金终于再一次醒了过来。

这天又飘起了绵绵细雨,房里便没有之前那么干热,倒是凉爽。

他醒来的时候茫然了好一会,才缓慢而迟钝的感受到身上各处传递来的痛楚。

有人守在他身边,看到他睁开眼,轻轻开口道:“尉迟?”

尉迟真金费力的转头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,一双碧蓝的眼虚虚地落在了狄仁杰脸上。

“老狄……?”

“是我。”

“你……你没事……”他舒展眉宇,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
狄仁杰喉间一哽,低低地说:“我没事。”

尉迟真金下意识的抬起手往前摸索,他的眼前蒙着一层薄雾,只看到影影绰绰地光团在身畔靠近,便又皱起了眉。

狄仁杰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。

“你的眼睛过阵子就会恢复,别担心。”

尉迟真金反手回握狄仁杰,继而慢慢地笑道:“你很久没这么叫我了。”

狄仁杰一愣。

尉迟真金张着失神的双眸,流连在狄仁杰的身上,即使看不见,也不愿挪开一分。

狄仁杰声音喑哑,柔和道:“尉迟,睡吧。”

于是尉迟真金安心地合上眼,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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