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江照衣
情生忧怖,爱生离愁。
 

《【狄尉】天命风流·七》

热闹持续了足有一天,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,文武百官,王公贵族全都恭贺狄公新婚大喜,在婚宴上推杯换盏,言笑晏晏,争先恐后的给狄公敬酒。

狄仁杰也是高兴,来者不拒,痛饮百杯,好在他素来酒量惊人,竟丝毫不见醉态。临近傍晚,众人才算放过新郎,让他从酒宴上离席,去看自己的新婚妻子。

 

梁国公府位于清化坊内,乃女帝钦赐宅府,清幽宽敞。院中载了海棠,正是海棠盛放的时节,满园粉白迎风轻舞,如梦似幻。

狄仁杰面上不显,实质却已有些醉了,他推门进了屋,几瓣海棠随之被揽进房内,悠悠的跌落在了他的脚尖。

烛火明亮,将屋里照得一片通明。尉迟真金温顺地坐在床前,身上穿着宽大的厚重华服,头上搭着一面绣着金丝祥云团花的绫罗头盖,随着呼吸轻轻起伏。

狄仁杰关上门,顿了顿,才走到床边,伸手轻抚着尉迟真金露出一截的下颔,慢慢往上将整块头盖揭开。

灯火将少年清俊秀气的面容全然照亮。

尉迟真金愤恨地瞪着狄仁杰,一双碧蓝的眼被怒火烧的通红,身体在衣服下僵硬紧绷,明显是因为封了穴道而无法动弹。

狄仁杰叹了口气,解开了少年的穴道。

尉迟真金瞬间暴起,闪电般抽手将狄仁杰按到床上制伏,胳膊施力向下压住了脆弱的咽喉,咬牙切齿道:“你这个伪君子!”

狄仁杰后脑撞在了床上,一阵头晕目眩,咽喉上传来的沉重压迫感让他有点无法呼吸。

“咳咳……尉迟……”

“不许这么叫我!”

狄仁杰吐出口气,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尉迟真金的肩膀,另一只手则按住他肋下穴道,瞬间摆脱压制翻身将人扣进怀里锁住。

“你——!”

“嘘。”狄仁杰贴着尉迟真金的耳畔轻声吐气,略施巧劲化解了怀中人的挣扎。他的嘴里带着香暖的酒气,胡子蹭过少年的脸颊,以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声音低低道:“我很累了,睡吧。”

尉迟真金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,却又无法挣脱桎梏,只能瞪大眼睛靠在年长者温暖的怀抱里,僵硬的听着耳边渐渐平稳的呼吸。

他实在不明白,无数的困惑恼怒愤慨在胸中垒成无解的谜团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他的心跳越来越快,脸上泛起了红,浑身都冒出了热汗。而最让他不知所措的是,他发现自己并不很厌恶这样的拥抱。

片刻后,尉迟真金闭上眼,放弃般靠在了狄仁杰的胸膛上。

 

狄仁杰睡得很沉,一夜无梦。醒来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。

他睁开眼打了个哈欠,发现尉迟真金不见了。

也许是后半夜自己睡过去后,对方得了空隙挣脱开跑掉了吧。狄仁杰心中暗忖,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。他一点也不担心尉迟真金擅自跑走,即便如何不乐意,为了于阗尉迟真金也不会公然忤逆女帝赐婚。

所以他慢悠悠的起床洗漱,换好衣服,想了想,拿了件外氅走出门。

院子里的海棠浓艳璀璨,他其实觉得这花并不适合开在自己的院子里,可当他回头看到屈膝横坐在房顶望向自己的尉迟真金时候,又觉得这被风吹开的海棠当真应景。

尉迟真金脱掉了繁重的礼服,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,显然一夜未睡,但面上仍不露疲态,睁着一双烈烈如火的蓝眸瞪着他,一身戒备的样子让狄仁杰想起曾经在山野中见过的猎豹幼崽。

狄仁杰笑道:“饿吗?”

尉迟真金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狄仁杰,半晌,才说:“你究竟想干什么?”

狄仁杰仍是笑着调侃:“你一定要坐在房顶和我说话吗?别怕,我什么也不会做。”

尉迟真金被他看穿一切的眼神激起了恼怒,当即跃下房顶,三两步走到狄仁杰面前,叉腰颔首道:“谁说本王怕了?”

狄仁杰笑而不语,将手中外氅抖开为尉迟真金系上。尉迟真金果然还是紧张,人一靠近就下意识地想躲,又被狄仁杰不动声色的揽了回来。

“小心着凉。”

尉迟真金抿了抿嘴,垂眸由狄仁杰帮他拢好外氅。

“你真是个奇怪的人。”少年低声咕哝了一句,脸上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迷茫和困惑,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
狄仁杰道:“难道不是尉迟的请求吗?”

尉迟真金瞪大了眼睛,“哈?”

狄仁杰无辜道:“因为尉迟对我说‘若有机会,真想去看一看洛阳’,为了完成尉迟的心愿,我才做了这个决定。” 

尉迟真金被狄仁杰理所当然的口气震惊到了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狄仁杰面不改色的伸手拍拍他,笑道:“先吃饭吧。”

 

一顿饭狄仁杰吃的悠然自得,尉迟真金却食之无味。狄仁杰也不着急,看尉迟真金放下筷子,就起身说道:“我要进宫了,你可以先自行熟悉一下家中。”末了,还特别补充了一句:“想出去的话也可以,房中柜里有很多钱,你拿去用便是。”

尉迟真金若有所思道:“出城也可以?”

“当然。”狄仁杰对他笑了笑,换上官服进宫了。

尉迟真金心里又起了火,他本该庆幸狄仁杰并没有兴趣和他有夫妻之实的样子,可真的面对这种反应,他却只觉得万分不痛快。

于是他毫不客气的把狄仁杰房里的钱一扫而空,换了件黑色常服出了府。

 

这一去就逛了足有大半天,尉迟真金没有带随从,自己挑了个方向慢慢走,边走边看,不知不觉入了神。

洛阳天街比起于阗王都要宽敞数倍,道两旁载满了春樱,花期正好,时不时被风吹起漫天缤纷。尉迟真金看着这鼎盛繁华的美景,火气逐渐消退。

他依稀记起了儿时的梦境,梦里时常有这样的景色浮现。他突然好奇起来,便开始按照梦中所见之景寻找了起来。但他很快又失望了,洛阳仍和梦中有三四分神似,可他始终无法找到那片如海一般广袤的洛水河畔。

渐渐的,天色已经暗了,薄暮沉沉地笼罩着神都,将飞檐斗拱勾勒出亮眼的金边。尉迟真金回到了清化坊附近,极目望去,能看到巍峨皇城遥遥立在落日之中,他恍惚中像是看到了狄仁杰正从宫门内走出,可定睛一瞧,却什么都没有。

尉迟真金倏然回神,摇摇头回了梁国公府。

守候在内的仆从见他神色郁郁的走进来,均是低着头不敢言语。狄仁杰事前吩咐过,无论这位“夫人”做什么都要满足,但男子为妻毕竟史无前例,诸人难免私下议论,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娶了这样一个人回来。

尉迟真金以往早习惯了各式目光,更恶毒的都有见过,是故对此倒没什么反应,自顾自的回了房间,休息片刻后,忍不住询问仆从:“狄仁杰何时回来?”

仆从恭敬回道:“以往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。”

他顿了顿,又问:“他平常都做些什么?”

“回公子,大人除了上朝外,平日就是在书房看看书,或是出来练功,偶尔有同僚来做客时会在院中煮茶下棋,一般没有公务的时候,都是亥时就睡了。”

尉迟真金听他巨细无遗的禀报,心里有了计较。

“带我去看看书房。”

仆从不敢多问,低头领着尉迟真金去了书房。

尉迟真金推门进去,扑面而来淡淡檀香,他环视四周,见屋里放满了藏书,正对门的柜子上摆着一个刀架,刀架上放着一把朴素横刀。横刀没有刀鞘,刀刃寒气四溢,光芒内敛,气势逼人。

尉迟真金是爱刀之人,一眼看过去就挪不开视线,左右思量片刻,关上门走到了刀前。近距离一看,才发现刀柄上面有不少擦痕,贴近刀刃根部上刻着一朵小小的镂空莲花,银质的纹路贴着刀柄蜿蜒而上,精致非常。

尉迟真金伸手握住了刀,轻轻抬起来掂了掂,还算趁手,心里便更喜欢了些。但这到底不是自己的刀,他只打量了一下就将刀放了回去,然后看向了左侧书案。

桌上用镇纸压着一张只涂了两笔的画,尉迟真金凑到跟前瞧了瞧,依稀辨认出来是个人物剪影,他惊讶于狄仁杰竟然还会丹青,就又多看了几眼。

这时候他看到了旁边一个半开的锦盒里还放着许许多多的笔墨,从透过纸张的墨迹来看,那都是同一个人的画像。

尉迟真金眼神微动,拿过一张画纸展开。

纸上是一个赤发黑衣青年的背影,正持刀而舞,英姿飒爽,俊秀非凡,除了年龄不对外,竟和尉迟真金有八九分相似。

他又拿过其他几张,一一展开来看,里面全是这个赤发青年的模样,或是侧脸,或是半侧面,总是没有清晰可辨的正面,但每一张的人都神韵十足,落笔灵动,饱含着缱绻深情。

尉迟真金怔怔地看了很久那画上的人,不知为何心里就泛起了酸楚。

他是谁?狄仁杰又为何画了这么多他的画像?为什么这个人和自己如此相似?狄仁杰所有不可理喻的荒诞做法,可是为了这个人?

尉迟真金紧紧抿着唇,很快就不想看也不想想了。他匆匆将那些画纸摆回原样,起身离开了书房。

 

半个时辰后,狄仁杰离宫回来,他解下官帽进了房间,看到尉迟真金正撑着额头盘腿坐在案几边小憩,心中便是一软。

他轻手轻脚的踏进来,为尉迟真金披上一件外衣,又吹灭了案上的灯火。才回头出了房,往书房去了。

狄仁杰关上门后,尉迟真金就睁开了眼。他拽下身上的外衣,捏在手里一会,突然发脾气的踢了一脚案几,却连自己也不明白火气是从何而起。

 

 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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